枝白露

【喻叶】修竹

喻文州倒吸了口冷气,伸出右手缓缓地扣住了坑壁上的突出。

他感觉得到,他的右手已经折了,整个小臂的骨头刺破一截皮肉,扭曲的手臂散发着难以抑制的疼痛。

他用脚勾住另一块石头,然后缓缓用力,把身体又往上蹭了一截,再用右手,迅速地往上抓住下一块突起。

天上正下着大雨,泥水、血水还有汗水混在一起,他咬着牙,疼到发抖,还是依然往上,缓缓地爬着。

他知道,等这场雨一停,那些人就会回来了,他们会把这个坑一把火烧了再添上,毁尸灭迹,做的干干净净。他从小体弱,如果不趁这会儿逃出去,等到这场雨一过,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雨水糊上了眼睛,他缓缓的停下,颤抖的用那只变形的左手,尽可能的凑近面前抹了一把,然后又往上蹭了一小节,手指终于勾住了坑壁的边缘。他稍微松了一口气,用力一蹬,翻了上去。他躺在坑边上,喘匀了气息,然后站起身,最后回看了一眼坑里那些被随意堆放着的尸体。他从里面,看见了父亲,看见了母亲,还有他的兄弟姐妹,或者那些曾不是那么喜欢的外戚。

他眼眶酸了酸,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泪来。

他抱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,跌跌撞撞的往密林里跑去,身影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。

这一年,喻文州七岁。

……

院子里的清荷开的正好。

琴室的门正对着院子,恰能看到那几朵亭亭玉立的荷花。喻文州指尖勾住琴弦,轻轻拨了拨,忽然笑了。叶修坐在廊下,比门侧一些的地方,正不挡着喻文州看花,也正能被喻文州看到。听到这个音,叶修便半回过头,也笑着说

“我便知道是合你意的。”

喻文州没有回他,兀自拨弄了几个音,良久,穿音成线,奏了一曲流水,又接了一曲阳春。待到乐声渐歇,叶修却朗然一笑,仰头饮尽杯中的淡酒。

“既有流水,谈何阳春?”

喻文州仍旧没有立时回他,叶修听见身后传来声响,片刻后,喻文州走到他身侧坐下,也不客气的拿起那白玉盅,自斟自饮了一杯,才缓缓开口,语气里颇有些无奈

“你明知道,流水赠你,阳春也是赠你。”

“赠我作甚,叶某一介武夫,粗鄙至极,听了流水,便听不来阳春了。”

“那又何妨,文州乃是将军的门客,将军听不来阳春,文州却是听得来,将军若是需要,文州也能为将军短叙一二。怕只怕,将军不是听不来阳春,而是听了流水,便以为曲至终章,便忘了再听阳春了。”

叶修听懂了话里的怒意,打着哈哈笑了笑,算是带过了,浅浅的抿了一口酒,抬眼看了会院子里的荷花,倒也说不清楚在想些什么了。喻文州便又叹了口气,权当认输,饮尽杯中的酒水,又续满一盏。

“将军,文州说的话总是你不爱听的。”

“文州当年遇老将军伯乐之恩,马车行至城西街口,老将军问在下,“所求为何”。文州当时不及弱冠,只道“可一展学识”。现在想来,说的好笑,到底,天下哪个读书人都只求一展学识。文州却不过是个连学堂也不曾去过的山野村夫罢了,徒,多读了一些书罢了。”

喻文州笑了笑,笑意里也不气恼了,只是多了几分自嘲。

“平白读了那么些书有何用,到底依旧无用。”

叶修听着,本没什么表情,听到这终于皱了皱眉。

“文州怎会无用,不可妄自菲薄。”

“文州无用的。身为谋士不能为将军谋前路,身为友人,也不能为将军尽忠言。文州便是读了一身圣贤书,将军却连只言片语也听不进去。文州思来想去,不是书本之过,亦不是将军之过,那便只能是文州之过了。”

喻文州又轻轻地叹了口气,饮了杯中的酒,这次却没有再斟了。他把空酒盏顺手放在了手边的木盘中,站起了身,便要离去。踏出两步,却又被叶修留住。

“好了,文州,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“只是,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。更何况君上也不曾说要我死不是?戎克流寇而已,叶家三千麟甲军,总不至于连只流寇也收拾不掉。”

“将军!你明知道我担心的并非流寇!”

“文州,无妨的。叶家不过是…让陛下有些担忧罢了。”

喻文州觉得有些头疼。

叶家乃是开国元老,家中三代武将,到了叶修这一代却是更可怕些。叶修儿时便天赋异禀,舞象之年便于城南英雄擂大设擂台,连败百余人,名声大噪。如今叶修二十有三,已是举国上下皆有盛名的少年将军,手下率三千麟甲军,无往不胜。可是如此少年英才,偏偏又是兵权在握,陛下自然更是忌惮些。

可是喻文州自十六入叶府,如今已有近十年。当年跟在叶老将军身侧,如今又是叶修的谋士,自然没有人比喻文州更清楚,叶家两代将军皆是纯臣。

可偏越是忠诚,陛下便是越生疑。喻文州懂,叶修自然也是懂。可叶修却是个认死理的,大概天子骄子总是认死理些。喻文州无可奈何,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一步步伸手,试图分解叶家兵权。

这次清剿戎克流寇必有后招在等着叶修,喻文州已劝他半月有余,便也早是冷战了半月。喻文州只能出此下策,一首流水取了“觅知音”,一首阳春却取了“曲高和寡”。

陛下非是叶家良主,即不是知音,也看不出叶家之忠。叶家自然“曲高和寡”,无人来应,无人敢应罢了。

“罢罢罢,将军您执意便放开去做吧。”总不过事到临头,再另做谋划便是。

后半句喻文州便不说出口了,看着廊下那人一副得逞的模样,便是好气又好笑,最后却只一挥袖袍,转身离去。

“唉,文州啊……”

见人离去,叶修便将最后半盏酒水一饮而尽,平举那白玉酒盏,对着那池中清荷摇曳,微微叹息了一声。

……

喻文州来叶家的动机,其实不太纯。

世人皆知十九年前,喻家一夕惨遭灭门,大理寺彻查十年,才确认是一伙行事周密的流寇作乱,陛下怜惜喻家上下为国尽忠,特在十年后赐封号“信德公”,于喻家旧址立长青碑,谴镇国候率兵剿灭山匪,以告慰喻家在天之灵。

可笑天下只有喻文州知道,喻家灭门从不是流寇作乱,他当时分明跪在父亲身后,御诏上字字句句,都写着是陛下要灭喻家满门。可惜事到如今,喻家也好、那张御诏也好,都随着一场大火,消失的干干净净,徒留下一个喻文州,把自己伪装成聋子哑巴,跟着当年捡他的老人,一路行医,一路南下,避人整整九年,直到再也没人记得曾今那个无比光辉的喻家,他才改名换姓,伺机得了叶老将军赏识,这才随叶老将军回了叶府,回到京城。

他人只识得叶家府上少年门客虞文州,却无人记得喻家小公子喻文州了。

喻文州来叶家是为了浑水摸鱼,只有如此,他才可能借他人之手,覆灭此朝,才有可能为喻家报仇雪恨。

机关算尽,那时候喻文州方才十六,到底是没有料到,在他周密的计划中会出现的两个变数。其一,是他父亲当年所隐藏的秘密。其二,则是叶修。

到底是少年,乍见天光,终生难忘。

……

叶修出剿流寇的第五日夜里,喻文州覆面换了身平日里不常穿的靛青色衣裳,趁夜色走到城中酒楼背面,登上了在那里等他的马车。

街道上空无一人。

人们紧闭着门窗,晚风吹过这座空寂的城市,刮过地面的轻微响动都被无限放大。在这片安静的如同死去的城市里,喻文州只能听见车辙碾过地面碎石的声音,以及仿佛从远处传来,那似有似无的喊杀声。

这是最后一晚了。

喻文州抿了抿唇,感觉到了一丝快意。

那位陛下,这是他最后一夜能够再坐在那个位置上指点江山了。在那之后,无论是三皇子也好,五皇子也罢,不论哪一位登基,这个江山都与他无关了。

可是这股快意却戛然而止的停住了,马车被地上的小石子轻轻颠了颠,喻文州垂下眼睫的那一瞬间,忽然闪过他眼前的,是叶修的身影。

他有愧。

他还记得刚进叶府不久的时候,“路过”书房,正听见叶老将军在同叶修谈话。喻文州不知道前言后语,端端听见老将军一句

“虞文州是个心术不正的,他的眼神注定了他不会安分,你且离他远些,留在府上看着即可。”

喻文州想,他无可辩驳,旁人说他心术不正也好,说他无药可救也罢,他不图谁能救他,也不奢望有人理解他。他从那场浩劫里侥幸活了下来,从那天起,这么十多年,无数个日日夜夜,支持他活下去的都是胸腔里的那团火,一呼吸就会痛,灼的他清醒,让他意识到“活着”。

可是隔着那层镂空花,纸糊着的窗户,叶修的声音又传来了。

“我相信文州。”

叶修从见到喻文州的第一天起,就隐约感到了喻文州和他的不同。老将军总是不信文州,觉着虞文州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算计的意思。可是叶修想,人总是有苦衷的,文州一举一动的十足的有教养,从不像是个贫民家的孩子,反而像是那些文臣家中的公子哥,穿上身白衣便可清风霁月。

文州一定吃过很多苦,不然又何必如此早慧?

世人不信喻文州又如何?

叶修向来对他深信不疑。

喊杀声近了,喻文州撩起车帘的一角,隐约能从视线的余光里,看见些宫墙的边角。门楼上依旧是穿着甲胄的人在走动着,城墙里一如往日一般,安静的,窥伺着。

便好像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。

马车在门楼前停了会,马夫过来撩起车帘,拿出绣着云纹的软凳放在他的脚下,恭恭敬敬的请他下车。喻文州踩着那个软凳走了下去,顺着下车的方向往宫门内看了一眼,只有一个士兵站在那里看着他,像是确认了身份,那个士兵也不再看他。

喻文州了然,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,里面装了些碎银,递给了身后的马夫

“有劳。”

语罢,他踩着青石的地砖,头也不回的走向那座竖着高墙的城中。遥远的喊杀声似乎稍微弱了一些,喻文州的鼻尖都嗅到了从风中传来的血气。这种味道十分熟悉,就如同七岁时他从那个坑里爬出来的那一晚,那一晚的风和雨水里,也凝结着这样散不去的血腥味。

他顺着这阵血腥味,推开了寝殿的门。

寝殿里烛火亮着,作为风暴的核心,这里反而安静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。背对着门坐着的只有一个身披黄袍,跌坐在那里的狼狈人影。喻文州走近了些,又看见了那人影之前还躺着两具尸体,取了寝殿里的被褥盖着。

“你来了。”

“小五也死了。”

那男人说的话里尽是些悲戚的意思,可是他的语气又平静。

“真是可怕。我到这一日,才知道,原来你不止是找了我,你也找了小五。你把我和小五都推到离皇位一步之遥的地方,可你却又不在乎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。”

“可怕。我终于够到了这个位置,却依然不知道,您到底所求为何。”

那男人抬起头,眼神里透出几分阴沉,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发散落着,他看了喻文州一会,忽然仰头笑了起来,然后猛地看向喻文州,咬着牙说道

“可笑,我竟然从没看清,我到底是与怎样的人…不…你是恶鬼。我究竟,是在和什么东西做交易,为了这个皇位,我到底与你换了些什么啊!”

他的一字一句都是憎恨。可是喻文州依旧笑着,他的表情都没有变过,烛火在覆面的边缘勾勒出暖色的轮廓,衬得他温润、优雅。

“可你得到了这个位置。”

那人顿了顿,眼神中的那些憎恨又消失了,瞳孔的深处,便又浮现出许多茫然来。

“对,我得到了。”

他回头愣愣的看向地上的那两句尸体,喃喃道

“对,我现在…是皇帝了。”

亲眷死尽,连后宫的妃嫔也无一幸免,兄弟姐妹无一人残存,而最后,他终于是把父亲也拉下来,到地下陪他的那些美人去了。

这个皇位除了他,已无人可坐了。

喻文州对他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,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,轻轻的开口说道

“三殿下…不,陛下,草民在此,恭祝陛下,万岁,万岁,万万岁。”

而后,他躬着身,轻轻的退出了这座华美的寝殿。

……

当年喻家全族尽灭,唯独剩了一个喻文州苟活至今。

如今天家无一旁支族人妃嫔幸存,唯独剩了一个三皇子。

喻文州轻轻的摩挲着粗糙的墙面,慢慢的走到一处无人的门楼前,缓步登了上去。他自觉很是公平,因为他明知,等到三皇子登基的那一日,便是他必死之日,可是他仍然留了三皇子,赠他江山,赠他皇位。

而与之交易的代价,他已经收到了。他想起三皇子跌坐在父亲与兄弟面前的狼狈模样,他忽然觉得爽快的想要放声大笑。

十九年啊,整整十九年,他终于为喻家报了血海深仇,也终于…让他的儿子,也同自己一般,咽下这举目无亲的痛。

喻文州从门楼望向远处,今夜的京城无人点灯,于是叶府门苑里,那明亮的烛光,便显得是那么的明显。喻文州还记得,这是他离开时吩咐的,让那位忠诚的老管家,今夜务必点亮院子里的灯光直到天明。

在这个皇权更迭的夜里,唯有叶家敢,也唯有叶家配点上这彻夜的明灯。因为叶家,从未背叛过任何人,也从未,落井下石,便大可问心无愧。

喻文州又抬起头,看到了今夜的月亮。

今夜的月亮很圆,喻文州忽然想同叶修一起小酌两杯,想来也算是良辰美景,美事一桩。可转念他又笑了笑,想起了叶修远在他乡。

不过幸好,叶家的兵权总归是保下来了,等到叶修回来,料想新帝也没有那个能力腾出手去收拾叶家,而新帝登基的实权不稳,也会让叶家的兵权显得尤为庞大。

喻文州这时候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位太子,确实不愧为太子,与他斗了整整三个春秋,最后若不是棋差一招,又怎会被生父出手,贬为庶人,在上个冬天,因病含恨而逝。

再往前,喻文州想起了他的师父,那个其貌不扬却满怀医者仁心的小老头。

然后是他的亲族,曾今卧病在床时,会端着糖糕,掐着一支正值时节的花枝,走到他床前的小妹。

原来他作为一个复仇的幽魂,作为喻家的亡灵,也竟然过了有如此回忆的一生。

他睁开眼,远处有灯火渐渐亮了起来,逐渐向这边靠拢。

喻文州想,他这一生,要是能再见叶修一次就好了。

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祥和之中,喻文州却忽然惊醒,伏在门楼上,看向那渐渐靠拢的灯火。不是灯火,是一支军队,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。而随着那支军队越来越近,那支军队所过之处,竟然每家每户都点亮了灯光。

光与暗割裂了这片夜幕,喻文州站在门楼上后退了两步,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。

是叶修,是叶家的麟甲军。

不该的,他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赶回来。哪怕等到天明,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,等到…三皇子登基。

在这漫长的一夜里,喻文州终于露出了些异样的神色,他又退了两步,转身要离去。如今之计,唯有……

喻文州一转身,一直站在那里的一个身影便动了,他从影子里走出来,站在了楼梯之前。喻文州感觉嘴里有些发苦,他嘴唇开合几次,最后认命似得喊到

“叶修。”

叶修是笑着的,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笑容,喻文州竟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。如果叶修生气、悲伤或是别的什么,他自认都可以泰然自若的揭过。可是……

可是,叶修只是走上前来,揽着他的肩膀,指着远处那条灯火长龙

“文州,好看吗?”

“我就知道你一定要跑,所以让副将随后带着麟甲军跟上,我自己先行一步来找你了。”

喻文州压下那点心虚,强自镇定的说道

“好看。”

叶修便笑了笑,没有再说话。两人无声的看着那条长龙慢慢的接近,点亮了这座漆黑的城。

“文州,你知道后果吗?”

“后果…我…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
叶修点了点头,什么也没有再问了。喻文州看着眼前的灯火,竟然渐渐地在眼前模糊成一个个暖色的光点,他看向了叶修。

叶修接住了他,用着叹息一般的口吻,在他意识的最后,说道

“睡吧,文州。”

我大概是不会再醒来了,这样就好,叶家也…

喻文州特制的覆面下,那张苍白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有些安详的笑容。

……

六月初七,新皇登基,大赦天下。

坐在皇位上的人,一身明黄色长袍,纵然依旧是端方儒雅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,却被衬的平白多了几分威严。

喻文州时至今日仍然觉得恍若梦中。

谁又能想到,最后登基的不是在夺位中胜利的三皇子,而是昔日叶府上一个小小的谋士门客呢?

可是等他回过神来,这个人已经把天下都捧到了他的面前。

喻文州与站在阶梯下的叶修视线相遇。

喻家有一个秘密,一个只剩下喻文州知道的秘密。先皇并非太上皇的亲身骨肉,而是太上皇的第二位皇后与某个世家子的私生子。喻家曾妄图以此胁迫先皇,却反被先皇诛杀。

故而,若论正统,先皇一脉实则无一人有宗室血脉。

而恰巧,太上皇曾有一位公主,下嫁给了喻家二房一脉。

虽然这位公主非是文州亲母,不过喻家上下早已徒留文州一人,文州亲母到底是谁,左不过空口白牙,怎么说都不为过。

剩下的嘛……

叶修摸了摸下巴,露出一个笑来。

叶家的分量不够,总归还有三千麟甲军摆在那压着,翻不出什么风浪来。

喻文州的眼神是淡漠的,唯有在看着叶修的时候才生出几分生气来。他看着的是叶修,说的话自然也是对着叶修的。

“平身吧……”

“是,(我的)陛下。”

他挑眉一笑,一如当年乍见少年,天光垂落下来,如此坚定。











咋说呢,本来应该是叶叶的生贺,但是发晚了,那就当个短篇发了吧。

ooc有亿点点多

喻叶真香,写起来害挺得劲

其实想写的是那种鱼已经放弃活下去了,然后被叶叶拉回来了的感觉。结果似乎写串味了(?)

多BB了两句,溜了溜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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