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叶修生贺/伞修】晚灯
叶叶生日快乐！
这是一篇伞修短篇
he
食用愉快！
他坐起身，换掉了被冷汗浸透的衬衣，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。
有些微热的温度藉由水传递到腹部，他才稍微感觉到一丁点的安慰和平静。
他缓缓地捧着那杯水走到飘窗前打开了壁灯，坐下。然后在壁灯昏暗的光线下，看见了躺在那里的一本书。
他甚至想起从前那个处处小心的小孩是如何安静的坐在这里，翻看这些本不该由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观看的书。于是他轻笑了两声，又随意翻过一页。
在这一页的标题下面，有人歪歪斜斜的画了一朵四叶草，并写道
【先生喜欢。】
他愣了愣，直到电话的铃声响过了第三声。
熟悉的副手告诉他眼下发生了一些状况外的差错，该留的人没留住，跑了好些本来不该跑走的人，还交代了一批货。
他通通应了声，捻着书角，又翻过一页。
“不着急，还是老办法，先处理了，具体的明天再说。”
话落，他没再等对面回答，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夜里的风吹来有些冷，叶修咳了两声，合上了书本，把它放回了原本躺着的地方。他阖眼靠着，嘴角上翘着，反复咀嚼着那颗歪斜的四叶草里，藏着的那么一丁点甜。
便好像真的能够伸手抓到光一般。
门外有脚步声响起，踩着拖鞋的声音踢踏着，走近了门口，轻轻地推开了门。然后，那个脚步声在叶修身侧停下了。
少年的声音很轻，他叹了口气，横抱起了叶修，然而怀中的人比叹息更轻，轻的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、留不住的云。苏沐秋抱着他，只觉得揪心，又把怀里的人紧了紧，然后放在了床上，又替他掖好了被角，把空调温度上调了两度，检查了一遍，才轻轻地退出了房间。
苏沐秋一走，叶修的笑意就抑制不住了。不似之前轻轻地勾起一点嘴角，是笑的整个嘴唇都抿起，甚至把他整个人都柔和了。可是笑到最后，他又收敛了笑意，皱了皱眉，在被窝里，蹙着眉再睡了过去。
……
叶修开始抚养苏沐秋，是在六年前。
那时候的叶修已经是R市有名的地头蛇，虽说没有现在势力大，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。那时候的叶修有两个最得力的属下，是他的臂膀，也是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计。其中魏琛和他差不多大，两个人初中相识。而另一位大他一轮，是堂子里年纪最大的，连叶修都喊他一声叔。
就是这位叔，在后来的一次火拼里，为了保他，死于非命。干他们这一行的，死倒不可怕，最怕的是还有牵挂未了。这位叔有一对儿女，才八岁出头，还在念小学。叔临去前，只反复的讲，帮他照看着点，帮他照应着些。
叶修就反复的应了。
叔咽气的当天夜里，叶修就找到了他的那对儿女，住在破旧的老筒子楼里，叶修去的时候，大的那个穿了件发黄的白背心，坐在门口一边洗衣服，一边给妹妹讲数学题。叶修那年也才十九出头，穿着件熨烫的妥贴的西服，和这个破旧的老筒子楼怎么看怎么不衬。
八岁的苏沐秋看见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不动的叶修，满眼的戒备，衣服也不洗了，把妹妹赶回了屋子里，回屋揣着擀面杖，就出来对着叶修比划道
“死老头不在，你是来要账的得等他回来，报仇的别动我妹妹。”
小男孩说的很熟练，叶修却一瞬间感觉到了些梗，顿了又顿，问他
“你恨你父亲吗？”
苏沐秋翻了个白眼
“怎么不恨，十天半月都没回来了，沐橙老师都讨了三次学费了，我去打工，兼职也不缺我个小孩，他再不回来，沐橙就要读不了书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苏沐秋愣了愣，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疑惑
“你到底是来干嘛的，不是来要账的来和我谈心？”
叶修摇了摇头
“我算是你父亲的同事，你父亲他…没了。”
苏沐秋顿了顿，回头把门上手臂宽的大铁链解开，把擀面杖放回了厨房，倒了杯水，拿出来递给他。
“屋子里热，家里也没有别的东西招待你，你喝杯水就走吧，谢谢你告诉我死老…我爸的事情。”
叶修捧着那杯水愣了愣，看着还飘着水垢的水，他有好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后来，苏家兄妹就被叶修带回了家，R市数一数二的顶级小区。苏沐秋也能回学校读书了，苏沐橙也不用再担心被退学。再没被家庭牵累的苏沐秋后来成了R市的中考状元，从那以后，三天两头的往领奖台上跑，奖杯奖状跟垃圾似得装箱子里，多的还再摆了一面墙。
多好啊，叶修时常看着那面摆满了奖杯的墙想。
他从肮脏的水沟里，捡起了一刻到哪里都会发亮的明珠。
其实叶修以前也是一个好学生，生在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，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，培养的尽是文雅爱好。可惜父亲去的早，母亲管不住手下的人，偌大一个公司被蛀虫掏空。眼看着两个孩子都要被拉去抵债，叶修想，我是哥哥。于是连夜把弟弟送走，自己又回到贼窝里去，被卖了又逃出去，后来打过杂工，当过混混，什么苦都吃过了，才混到今天的位置上。
所以看到苏沐秋领到奖杯的时候，他总是会很高兴，高兴这个孩子不用像他一样，高兴这颗明珠能洗尽尘埃，散发本来该有的光芒。
每当有人措辞华丽的夸奖苏沐秋的时候，叶修就总觉得与有荣焉。
可是十七八的少年看上去是那么的光芒万丈，站在那束明亮的灯光下，周身的光芒比灯光还耀眼。那是第一次，叶修想要伸出手抓住那束光，可是刚伸出手的那一瞬间，他忽然就想到了很多事。
他们之间接近十岁的年龄差，他们之间相差甚远的人生。如果他只是保持现在的关系，像是一个可远可近的监护人那样，他可以看着他放光，看着他走上一条光明坦荡的道路。他可以伸出手去拢住那束光，可是他还是缩回了手，只借着冷风，点了一只烟。
说到底，他是被明珠的光吸引的飞蛾，又怎么忍心看光随着他万劫不复。
索性，叶修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，他这么一缄口，这份爱意便再不会有人知道。
……
苏沐秋穿着一身薄薄的运动背心，随意撩起下摆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水。他混在人群之中，抱着一个篮球，随着几个同学，走到了校门口。
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，靠在学校门口的柱子下面，捧着一本书在看。这几个同学都是往常和苏沐秋还比较熟的，顺着苏沐秋的目光看到了小姑娘，心下了然，顺口便问了一句
“今天还是回去？”
“回去，沐橙都来接我了不是？”
“得了吧，你妹妹不接你你也天天回去，一年365天，你住校五天都不到。”
“害，我要有个那么好看又听话的妹妹，我也天天回去。”
苏沐秋懒得和他们掰扯，跑了两步到苏沐橙身边。苏沐橙其实也早早地看到了他，把手上最后一行字看完，小心的卡进书签，然后合上书，放进书包里，自然而然的牵起哥哥伸出来的手。
“先生来了？”
“嗯。”
苏沐秋的嘴角刚刚看到妹妹的时候就翘起来了，这会听到确认，嘴角翘的更高了，怎么压都压不住。
兄妹两个牵着手拐进学校背后的小巷子里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熟悉的车，然后才是坐在驾驶座上，开了半个车窗撑着头抽烟的人。那个人也看见他们来了，就把烟掐了，从副座前边翻了颗薄荷糖出来咬在嘴里。
刚做完这些，苏沐秋就牵着苏沐橙走到了，苏沐橙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乖乖巧巧的坐了上来，苏沐秋板着脸，站在窗户面前，正打算关于叶修抽烟这事再说这人两句，又注意到叶修眼下的青黑，想起这一连几天叶修都没休息好，到嘴边的话就生生憋了回去。
“我来开吧？”
苏沐秋年纪到了，也考了驾照，平时也不是没开过，开的还算稳，叶修想了想，就挪到副驾去了，苏沐秋就拉开面前的车门，熟门熟路的坐了进来。
叶修是真的有些累，等到苏沐秋把车子开出小巷，看侧视镜的时候顺眼看了眼叶修，叶修已经合着眼靠在椅背上睡着了。苏沐秋只好小声开口
“沐橙，把后座上那件外套给他盖上。”
“没事儿，没睡着。”
一般他这么说的时候，往往一会就能睡着。苏沐橙深谙其道，还是拿起外套从后面给他盖上了。盖上了叶修倒也没挣扎，却也没睁眼，反而往椅背里又靠了靠，挪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。
“这么累怎么还想着来接我们？”
“那不是顺路呢，车开到沐橙校门口，我寻思着我自个开回去也是回去，来接你你这不是就帮我开了嘛，可不是省事多了。”
“……”
苏沐秋一如既往地被梗的说不出话来，苏沐橙就在后面捂着嘴小声的笑。苏沐秋有些生气，可是气着气着，听见妹妹的笑声，看见身旁的人的睡颜，又忽然笑了起来。
他想起来在校门口那帮子人说的话，他想，那些人哪能知道啊，他的家里有他的妹妹，也有他的心上人。他们追求的自由啊、天高海阔啊这些虚幻又遥远的东西，其实苏沐秋一点都不在乎也不想要。
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家，回到沐橙、回到他的身边。
为了能够回到他们身边，苏沐秋可以无所不能。
……
叶修挂断了电话，驱车往市郊走。
刚刚他的下属来电话，说之前跑得那几个人抓到了，货也找回来了，押在市郊的那座废弃的钢管厂里，只不过事情牵涉有点广，问出来点东西，要他去了才能定夺。
叶修多精明一人，电话一响就知道有鬼，撂了电话还是上车往那去。就是这车开得特闲适，下了车踩着泥地，那步子还跟散步似得。叶修不怕这些牛鬼蛇神，R市的小鬼被他踩在脚下十来年了，想蹦跶的一个个都被他摁下去了，想作妖的也早就弄服帖了，要说有什么牛鬼蛇神，那他就是R市头号的阎王爷。
阎王爷这厢刚踏进老厂子里，就仰头看见三个人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他，叶修看了两眼，没认出来，也就知道反正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，反正来龙去脉也快摸清楚了，这人是谁也翻不出点浪花来。
“哟，叶哥好雅兴。”
叶修正低头点烟呢，就听到栏杆上有个人开始嚷嚷
“叶哥就不问问，你手底下那个人现在怎么样？”
叶修这次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，左右看了看，眼神又扫了一圈厂子里。那人气得脸有点抽，伸出手从背后拽出个人来，狠狠地往栏杆上一掼
“叶哥，三年前您杀我大哥，今个我杀您个小弟，不过分吧？”
叶修这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，想起了点什么，开口吐了个烟圈才缓缓问道
“你谁？”
那人气得面色涨红，咬着牙说道
“叶哥真是贵人多忘事，我大哥也算是您曾今的对头，你要是还记得红花帮，指不定就能想起小的是谁了。”
叶修又看了他一眼，终于恍然大悟似得，说了句
“奥，对，记起来了。”
那胖子刚咽下一口气，结果叶修一开口，又梗在喉头上。叶修说
“红花帮前帮主那个弟弟？刚才真没认出来，你也别喊我叶哥了，你这样子喊哥我挺折寿的。”
“当初念在你年纪不大放你走了，怎么，现在年纪到了回来找你哥下去团聚？”
叶修叹了口气
“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了呢。”
叶修看了眼时间，踩着楼梯往上走，那个胖子忽然掏出把枪来对着地上的人，另外两个人的枪口就对着叶修。叶修脚步顿了顿，继续续往前走。
叶修越走，那三个人就越退，手里有枪也不敢开，眼看着快退到墙角了，叶修猛然冲上去，一脚把胖子手里的枪撂飞，反手把左边那人的枪打出去，矮身躲过右侧的子弹，抱住那个人的腰，一用力，就把人给掼在地上，直接晕了过去。
三个人顿时一个晕，一个跑，胖子还想把枪捡起来，叶修冲上去踩在那只手上碾了碾，那人只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，手指变形，捧着手在地上打滚。
叶修抓起地上躺着的手下，就去追那个跑了的，刚翻下二楼，就听见胖子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吼
“你以为你赢了吗，不！你永远不会赢！等你回去你手底下的势力早就被瓜分了，那些被你踩在脚底下的帮派，全都恨毒了你，你不会赢，你不可能赢。”
叶修只嗤笑了一声，一个侧滚躲过一发子弹，又听见那个胖子说
“你的那对养子养女早就被海哥看上了，现在应该早就被抓过去了，你不是宝贝得紧吗，啊？！”
叶修反应了一下，意识到他们说的是苏家兄妹，他脚步顿了顿，看了一眼跑出厂子的人，回头看向胖子。眼神凛冽，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。
“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，是你自己不要命。”
叶修捡起枪来，对着胖子连开几枪，那身臃肿的肥肉里渗出血的同时，叶修忽然感觉腿上一痛。他回头就看见了那个跑出厂子的人，举着把枪对着他。
叶修反身还了他一枪，那个人吓傻了，动也不敢动，靶子似得，被叶修一枪毙命。
叶修靠在身后的栏杆上想要歇一歇，腿上的伤突然疼得要命。他又忽然想起胖子死前说的那句话，左右看了看，把左边那具尸体上的外套剥下来，在伤口上系了个死结，捞起还晕着的手下，往车子里走。
今晚的月光透亮，他踩着血，一瘸一拐的走着。
他要回去，确认他的安全。
……
房间里没有开灯。
黑暗里面对坐了两个人，一个低着头摁着手机，一个就抱臂坐在那，动也不动。
苏沐秋对着泛着冷光的屏幕把通讯录来回翻了十来遍。他的通讯录里就两个人，叶修和苏沐橙。说是把通讯录翻了十来遍，也就是把叶修的电话，点开，又返回，点开，又返回，重复着这样无意义的动作。
坐在他对面的人，有一张和叶修十成十相像的脸。可是苏沐秋看得出来，这个人不是先生。
就在十来分钟前，有一批人闯进了家门，而还没等苏沐秋反应，这个人又带着另一批人把之前那批人抓走了。这个人的手下很快撤走了还关上了门，而这个人现在就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，俨然一副这是自己家的模样。
“我劝你不要给他打电话，哥哥他不会出事，你打了电话反而才是害他。”
苏沐秋倒不是怀疑面前这个人说话的真实性，毕竟那张十成十相像的脸一定程度上能说明点问题。不过这不代表苏沐秋就完全相信这个人了，兄弟阋墙的事情古而有之，就算真是兄弟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。
他只是很担心，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惊惶，如果不看见叶修，不能确认叶修好好的，他的这颗心脏永远都会悬在这里，散发出浓浓的不安和惶恐。
门轻轻的响了起来，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神都看向那边，苏沐秋更是站了起来，有些戒备，又有些期待。
门开了，是叶修。
苏沐秋说不好他看见的这个神情，叶修只遥遥的看了他一眼，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，他还来不及看清，叶修就摇晃了几步，狠狠地跌了下去。苏沐秋人都快吓得跳起来了，连忙三两步跑上去，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，身体就先接住了叶修。
苏沐秋其实一直知道，叶修究竟都是在做些什么。尽管叶修总是不告诉他们，尽管叶修偶尔会一身伤的回来。其实苏沐秋从见到叶修的第一面开始，他就猜到叶修绝不是普通的有钱人，或者说，不是从正规途径走到了今天。
叶修不想让他们知道，所以苏沐秋就装作不知道。但是如果叶修曾有那么一次愿意问起，他就会知道，苏沐秋从不在乎他到底是做什么的。
但是叶修怕，他怕苏沐秋的眼里看不见他，怕苏沐秋某日看见他的时候，想到的不是叶修这个人，而是因他而死的，苏家兄妹的那位父亲。
叶修闭上眼，他觉得累。腿上的伤口又开始崩裂，缓缓地渗出血来。这一路上，这个伤口反复裂开，可是连叶修自己都觉得惊奇的是，在路上的时候，他满心只想着见到苏沐秋，竟然连痛也察觉不到了。
现在坐下来，他只觉得钻心的疼。连周围的声音都变成了上浮的泡沫，他只能嗅到萦绕在身边的气息，是苏沐秋身上的，干净明亮的味道。他放下心来，感觉到了些困倦。
“先生啊……”
迷迷糊糊间，他听见苏沐秋轻轻的叹息了一句。然后，有一个轻柔的吻，落在了他的眉心。叶修缓缓地睁开眼，眼前的东西因为缺血而变得有些光怪陆离，在混乱又扭曲的所有光景里，他只看见一束光落在了他的掌心。
他抬起头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回吻上了那束光。
……
叶修坐在飘窗前，窗台上的壁灯开了一盏。
他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，恰又翻到了那朵画得歪斜的四叶草。他愣了愣，忽然轻声笑了出来。身后忽然一热，有人轻轻地拥住了他，捻住一朵四叶草在他面前晃了晃，放在了他面前的书页上。
“先生喜欢。”
评论